洪尚秀的电影《草叶集》(《Grass》)是他2018年的作品,同年他还拍摄了《江边旅馆》。这部仅66分钟的黑白影片,在豆瓣上评分并不高,大约只有6点几分,却蕴含着导演对人生、创作和人际关系的深刻思考。
✨ 一、咖啡馆里的人生剧场
《草叶集》的主场景是一个巷子深处的小小咖啡馆,以及附近的餐馆。金敏喜饰演一位文字创作者,坐在咖啡馆靠窗位置拿着Macbook写作,不断偷听咖啡馆里各色人等的交谈。
影片通过三对主要人物的聊天场景,勾勒出人生三个不同阶段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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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对年轻情侣:为一位死去的朋友争吵,女子的负疚感和对男子的指责成为他们关系的障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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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老人和一个中年妇女:老人是剧团演员,年迈后失去工作和住所,请求中年妇女提供住处被拒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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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位电影编剧和他的女性友人:编剧遇到创作瓶颈,想邀请女性友人共同创作,但被拒绝,被告知“写作是一个人的事”。
这些对话展示了人生各个阶段可能遇到的瓶颈和障碍,尤其是老年阶段的流离失所,最为悲摧。
🎵 二、错位音乐中的生活真相
《草叶集》中一个独特的设定是咖啡馆里持续播放的各种古典音乐。这些音乐有时与场景“应景”,但更多时候是“错位”的。
错位的音乐反而更能体现生活的真实与荒诞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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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一些尴尬的瞬间响起悲壮的音乐,成为一种幽默的体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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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一些崩溃的时刻响起欢快的音乐,反而让人更加绝望。
这种声画错位的手法,呈现出生活最本真的面貌,不是刻意煽情,而是真情流露。
📝 三、创作与现实的边界模糊
洪尚秀在《草叶集》中再次玩起了他擅长的现实与虚构的游戏。金敏喜扮演的角色一边坐在咖啡馆里,一边偷听客人聊天,将其想象成进一步创作的素材。
电影中有多处暗示了这种现实与虚构的模糊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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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敏喜的角色似乎通过偷听他人聊天获得灵感,也可能是她以咖啡馆为场景虚构出人物角色与议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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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个故事的情侣所说的死去的朋友最初是女性,后来再次谈起时却变成了男性,这种细节暗示了叙述的不可靠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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影片到最后几位角色共聚同一餐桌,可以看作是金敏喜个人的想象投射(创作)。
甚至有人认为,整部电影都可以看作是金敏喜扮演的角色源生出来的创作想象,当她一个人在咖啡馆进行文学想象时,眼前浮现了一对对陷入情感折磨的情侣,不断地交错时空基点。
🌿 四、草叶集的象征意义
电影名《草叶集》直接引用了沃尔特·惠特曼的诗集名,这是洪常秀第二次使用惠特曼的诗名作为电影名(上一次是《独自在夜晚的海边》)。
惠特曼对“草叶”的理解是“一切平凡、普通和众多的人和物”。而洪尚秀的理解则是:观察“草叶”的人和物本身也是“草叶世界”这一生态环境的一部分。他强调的是一个看似超脱于世俗,而最终回归于世俗的融合。
在影片中,所有人物都像草叶一样普通、平凡,但又各有其生命故事和困境。金敏喜饰演的创作者既是这些草叶的观察者,本身也是草叶之一。
🎥 五、洪尚秀的作者风格与突破
《草叶集》在洪尚秀的作品序列中具有一定的特殊性。一方面,它保持了洪尚秀一贯的风格:男女情感、酒桌对话、推拉镜头;另一方面,它又有一些形式上的新尝试。
这些新尝试包括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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标志性的推拉被无节奏的左右摇移取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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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次使用景深镜头,并进行焦点的变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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配乐的强迫性置入,取代了原先作为结构元素反复的固定旋律。
这些变化让一些熟悉洪尚秀电影套路的影迷感到“摸不着头脑”,有人认为这是洪尚秀对个人风格的一次模仿,一次偏移,一次失败的尝试。但也有可能这是洪尚秀刻意为之的突破尝试,试图从已然模式化的制作中走出来。
😔 六、那些令人难忘的瞬间
《草叶集》中有很多让人印象深刻的场景和镜头:
女孩在楼道徘徊的长镜头是影片中最打动人心的片段之一。一位女孩被约定的对象放了鸽子,在餐馆的楼梯上无望地往返走动。这段看似无意义的游走,让她在无聊的现实中找到片刻的自己,旁人眼中的无聊,背后是无尽的孤独。
咖啡馆外的甜蜜爱情。金敏喜的弟弟和女朋友穿着租来的韩式传统服装,在巷子里彼此拍照,欢笑着品尝青春爱情的甜蜜和欢乐。虽然未来也许在等着煎熬他们,但此刻,他们在享受生命本身,展示出青春的美好。
结尾的静物空镜。曲终人散后,影片展示了咖啡馆几张空间静物照(本片为黑白影像,静物照也为黑白摄影)。一切人事都是短暂,易逝的,空间则永恒,仿佛提醒着人:得抓住这易逝生命,活得饱满鲜活,不辜负来世间这一遭。
💫 七、存在主义的咖啡馆
《草叶集》中的咖啡馆可以被看作是一间“存在主义的咖啡馆”。始终没露面的咖啡馆老板,显然就是洪常秀本人。这部小品式电影将洪常秀的创作母题进行了一次梳理。
随着洪常秀年迈及他父亲的逝去,死亡越来越成为他母题中一个重要关注点。这种对生命有限性的思考,也渗透在《草叶集》中。
影片展示了一个小小咖啡馆,一个巷子,一个餐馆,几对人物,经过洪常秀一番排列组合,俨然成为人间剧场,人生各个阶段悲欢离合,在此上演。洪常秀骨子里是悲观主义,虚无主义的,但有了爱情的他,着实又有所不同,还是愿意给万物以希望。仿佛在说:珍惜当下吧。
《草叶集》可能不是洪尚秀最成功的作品,但却是他创作中一次有趣的尝试。它像一篇散文诗,以草叶般碎片化的方式,记录了生活的瞬间和情感的波动。在这部电影中,洪尚秀继续探索他感兴趣的 themes:创作过程本身、现实与虚构的界限、人际沟通中的狡辩与不诚恳。
这部66分钟的电影,就像它的名字一样,看似平凡普通,如草叶般微不足道,却蕴含着生命的全部奥秘——正如惠特曼在《草叶集》中所写:“一片草叶不亚于星辰的劳作。”